2016年10月18日

妞妞不想睡(二)

今天非常疲累,到了晚上十點的時候,全身上下都沉甸甸的。

躺在床上的時候,我覺得我沒有一絲絲的力氣可以舉起我的手或腳、或任何一個部位。我不停在思考的是今天是我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去共學,而且妞妞昨天睡得太少,今天非常躁動,所以讓我非常累。

但是,剛剛睡前發生的事,讓我非常的想要探究一個我原本只是當作笑話的一件事:

到底「為什麼」妞妞不想睡?(詳情&前情提要見上一篇:妞妞不想睡(一)

事到如今,再去追究什麼「從小睡眠習慣沒有養成」、「睡眠儀式有沒有做」,都已經不是我最關切的了。因為對於一個閉上眼之前都還有著許多不捨的孩子,我更想了解她在睡前都在想什麼。

事情是這樣的。



睡前的逃避儀式

正因為今天整天很累,人在真的只剩下幾滴氣力的時候,真的會好好思考應該把力氣花在哪裡。於是我可以猜想的到:一直囉唆著妞妞叫她去睡覺,應該只是白費力氣。於是兩手一攤的我就邀請她:

「我要睡了,如果妳也想睡的話,跟我一起回房間吧!」

當然的,一如往常,她有很多事情要做,尤其在我的邀約之後。

她一下子要去關心她爸爸打副食品的狀況,一下子去找阿嬤開港,一下子又要我講故事,一下子她要幫她的娃娃都找好棲身之處。這幾件事不停地穿插進行。

我看得出來她很慌、她在想辦法延後睡覺這件事,她也逃避與我的對話。

但因為我累了,於是我就一直成大字形躺在床上,等她有需要我我才回應;即使是她要我去幫她拿衛生紙,我還是直接的告訴她「媽咪下班了。」

當下我忽然領悟,其實我並不想當一個一直追著小孩說Yes或求她吃飯睡覺的媽媽,至少在這一刻是如此。

最後,她還是在她的百忙之中進來了房間,躺下來睡。



僵持的母女

躺下後,她大腳一伸,想把腳放在我的肩膀上睡。

我說:這樣我會不舒服。但她堅持這麼做。我們的肢體就這樣卡在半空中。

我:「是因為這樣比較有安全感嗎?」

她:「恩。」眼睛已經噙著淚水。

我:「我們有沒有其他的方式,讓你可以抬腿,我也比較舒服的方法。例如你腳下墊枕頭?」

她:「我就是要放肩膀!!」

我:「那放在我的腿上?或是我抱你?」

她:「我就是要放肩膀!!」

在這一來一往,都滿足不了她,於是她就爆炸大哭。


以往,我會將此視為「很愛睏的歡顛」,然後趕快順著她。她應該會立刻昏迷,我再恢復我要的姿勢就好。因為我想要趕快跳到小孩睡覺以後的自由時間。

但無奈,今天我就是不想被放肩膀。

於是她大哭後,我們有了平常沒有的互動。



全世界只剩下我

哭完後,她自己轉過來說,「媽咪抱抱。」

我看她眼皮死撐著,都快閉上眼但就是用力撐開,邊撐開、還邊死抓著我的手---我總覺得她有著什麼問題還沒被解決,我的好奇心開始被挑動了起來。只是我擔心明天再問她的話,她已經忘記了當下的感覺。

於是我決定硬著頭皮、跟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討論起這件事。



我:「你真的很不想睡覺耶。是因為太好玩了,捨不得睡?」

她:「恩。」

我:「還是是因為怕媽媽跑掉,醒來媽咪不見?」

她:「恩。(哭腔)」

我:「那是因為太好玩了不想睡,還是是因為怕媽咪不見不敢睡?」

她:「怕媽咪不見~~~~(哭哭)」


這下子完全引發我的興趣了,老娘一點都不累了。



我:「你怕媽咪不見,那如果還有爸逼在呢?」

妞竟然滔滔不絕地說:

爸逼可以陪我睡啊,可是爸逼也會不見。
爸逼不見的話,可以找阿嬤。可是阿嬤也會不見。
阿嬤不見的話,就可以找阿公。
阿公不見的話就沒~~~有~~~了~~~~

聽起來真的很可怕耶,那是一種「眾人皆醉我獨醒」...或說是「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」的孤寂感。

我平常少做了什麼嗎?



我:「挖屋,聽起來真的會害怕ㄟ...不過,你知道我們都去哪裡嗎?」

我開始跟他舉例有時候我們不在她眼前的時刻,我們都在幹嘛。

「但重點是,我們最後都會回來。就像現在媽媽躺在這裡跟你睡覺。我跟你保證,晚上除了去上廁所或喝水,我都會在這裡。」

妞:「好。」

我:「那以後我們離開你眼前,也跟妳說一下好嗎?」

妞:「好。」


互道晚安後,妞妞睡了。


連結回溯我的童年

我不確定妞妞睡得是否如我看到的安穩---這是否一勞永逸。因為這似乎需要花點時間觀察。

我回想起我小時候也有類似的感覺。我怕黑、也怕一個人。三四歲左右,爸爸有幾個夜晚自己出去與朋友應酬,把我一個人放在家裡。那天大雷雨,房間裡很黑,只有雷電的光影。後來我自己打電話給媽媽,請她來接我。

我是單親家庭,跟阿嬤在一起的時間很長。到國中的時候,我還要拉著阿嬤的手睡覺。當然,經歷了許多個離家在外的年頭,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「症狀」,但我心裡知道我還是害怕的。

現在回想起來,覺得很奇妙的是,我怕黑、怕一個人,但我卻在我有孩子的時候,要求他們從小就不要怕黑、不要怕一個人,勇敢面對。曾經我覺得這是很棒的方式,用「習慣」來補強我的某些缺乏,可是現在卻覺得哪裡出了點問題。

而且,這麼看來,光是跟妞妞說「我們會回來」,並不一定能解決她的問題。


我的不安全感,跟妞妞有關嗎?此刻我好想找個心理醫師聊聊這件事。


妞妞睡前的小世界aka.我童年的小世界,為自己連載中。















妞妞不想睡(一)

01.
妞妞今天都沒有午休,但直到晚上精神依然抖擻、丹田厚實、心情愉悅。她自稱「我是不用睡覺的人。」

晚上八點多我們想去市區買點東西,計畫著回程路上也許她就會在車上睡著。沒想到,到接近家裡五分鐘路程,她還在後座發問、評論、搭我們的話。

我忍不住問老王:
「怎麼她都不用睡的啊啊啊?!」

爸爸笑了。但後面一陣靜默,我回頭去看她,發現她一臉錯愕表情。

我:「妞妞你怎麼了?你覺得媽咪在說你,你不高興嘛?」
爸:「她應該是很驚訝,原來爸媽都在盤算我。」

她把頭轉過去看窗外,都不看我。看來真的生氣了。
後來她忽然轉頭對著我賊賊地笑了。原來我被整了。
哎唷,好可愛唷。

但~~都幾點了,整天不睡怎麼還可以整人的啊!!!


02.

回家後,帶她去上廁所,她坐在馬桶上。

我:「妞妞,你好可愛唷,我好愛你唷。你知道媽咪真的很愛你嗎?」

妞緩緩地抬頭笑著看我:





「我尿好了。」
輸了。

2016年10月10日

鄉村片刻 (二):這裡的郵差

我一直對郵差這個工作有些嚮往,大概是因為可以逐戶送信、看見每一戶人家的生活樣貌,彷彿在看一齣大型的舞台劇。

住在小城市裡的時候,例如我從小長大的娘家高雄公寓,郵差是要按公寓門鈴,叫住戶下來蓋印章的。因此郵差在樓下大喊姓名後,住戶就要踩著拖鞋趴啪啪趕快跑下樓領信;

住在大城市裡,像是台北的大樓,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郵差本人,因為他都是直接拿信給管理員;

那麼在鄉村工作的郵差呢?


沒想過拍郵差本人的照片,真是扼腕。
用Evernote軟體隨手畫一下,咿~~~挺喜歡的耶。
畫畫程度似乎停留在小學階段就是了。


他們嗓門很大。

鄉下沒有門鈴,也因為三合院屋型常常很深,不大聲叫是不知道有沒有人在家的。

因此,在白天寂靜的鄉村裡,常會有一聲丹田力道渾厚的「王~~~虹~~~~明~~~~掛!!!號!!」劃破寧靜,大家便知道郵差來了。

家裡的人踏著拖鞋(always拖鞋),打開防蚊蠅的紗門ㄍ一ˇ拐一聲,小孩在紗窗內窺視,或是偶爾順便出來打轉。空氣裡只剩下的機車兜兜兜的引擎聲,然後揚長而去。


他們也經常被狗追。

我們這一帶幾乎家家都養狗。每一家的狗兒其實平常都懶散的在屋前廣場曬太陽、散步,沒什麼殺傷力。但,只要看到有陌生車陌生人接近,就會像被電到一樣,忽地跳起、狂吠、往外奔去、作勢咬人。

這個兇猛的程度,連我在附近散步時都會有點被嚇到,並且故作無視的立刻轉身離開。

因此,郵差就是他們必然攻擊的對象,畢竟全身綠色,真的很不尋常。狗兒腦子裡應該在想:這個全身都穿綠色、又不常來、機車又很大聲的傢伙是誰?咬了再說!

也因此,郵差來的聲音,總是伴隨瘋狂的狗吠。

郵差來久了也就知道哪一戶人家的狗會叫、會追、會咬人,應該也知道怎麼避。我想他們應該有一些「傳承的紀錄」,畢竟這是生存法則。

不過,我們家對面的黑狗,似乎沒有因為經驗累積而妥協,每次都是「熱烈」狂吠,每一天都彷彿是第一天看見郵差般的瘋狂。

有一次郵差送信來,又被死追,郵差在距離我們家10公尺,手伸長了把信塞進信箱,然後對著狗大叫「哩安捏不行啦!!!」然後揚長而去!

我們在屋內吃飯,笑了。

他應該也是在跟主人喊吧。


他們記的是名字而不是門牌。

我剛搬回來台東的時候,朋友寄了一些東西給我。幾天後我一直沒有收到,後來發現有通知,表示我的包裹在郵局,上面寫著「查無此人」,被送回去郵局。

查無此人?查無此人?查無此人?我幾乎每天都在家怎麼會查無此人呢?

後來才發現,由於這一帶人口變化不大,幾乎都是老面孔,因此郵差他們可以記每一戶的名字,久了就習慣了,看到信上的名字就知道是這戶的信件。而這位郵差闖蕩江湖這麼多年,沒發現這裡原來今年來了一個「黃小姐」,就也還沒問就把信收回去了。

還好,隨著我的網購包裹或信件逐漸增多(羞),後來就沒有這個問題了。

但是,記名字還是很狂的一件事啊~~畢竟每一戶都是真真實實的人,不只是一個號碼,好有人情味。




不知道郵差是否也會在日記上寫下每一戶買了什麼、發生了什麼故事呢?類似「樓下的郵差」這樣的劇情,最適合的編劇就是郵差了呀!


可愛極了,這樣的工作。 




2016年10月9日

鄉村片刻 (一):門口總是有菜,神奇地

來鄉下住了一段時間了,沒想到意外的適應以外,還意外的喜歡。鄉下有些特別的風土民情,莫名的可愛。

先說第一個好了:
有時候我們一開門,門口總是擺了一些看起來是別人要送給我們家吃的食物。 



南瓜、冬瓜、空心菜、桂竹筍、絲瓜、檸檬、蒜頭....有些是我們自己種,剛被公公採收下來暫放。偶爾公公就直接在門口切竹筍。

有些是親友們的作物,或是自家菜園採收下來分送的。

除了這些作物之外,也有些是別人手作做好、或是他知道誰手作很好吃於是買來跟我們分享的食物。例如手作豆漿、百香果醃南瓜片、饅頭包子...

當親友遇到好吃時,被記得原來是這麼幸福的感覺。

打開門就看到這些食物,似乎讓我們與食物之間產生一種很熟悉的連結:「我們彼此認識」,而不只是放在市場裡面架子上的「商品」。

在還不夠熟悉這些好心的分享者之前,也開始用食物來標記每戶人家。誰家種的南瓜很甜、誰家的絲瓜很好吃、誰家做的豆漿很濃很香...這些職人就這麼成為專家般的,烙印在心裡。


姐吃的不是菜,是濃濃的人情味。
我們有什麼食物可以分享給別人呢?忍不住這麼想。因為被記得,是很幸福的。

筍子,整支的。看到這個可以預測出:今晚應該有桂竹筍湯可以喝了!
另外還有絲瓜等,也都超級好吃的喔。

好甜好甜的南瓜~~~





[日記]趕快雨停吧⋯⋯

01.
拜艾利颱風及鋒面通過之賜,這幾天台東下著大暴雨,等級直逼颱風,很多路段淹水就像黃河,鯉魚山土石流,連知本到太麻里路段的火車都撞到忽然傾瀉而下的土石流。

搬到台東後,多次感受到大自然的權威力量。

這些大自然的變化其實完全符合他的作息,就如同日出而做、日落而息的習慣;也如同中國人喜歡的節氣,或我們熟悉的四季;大自然就是用他的節奏循環、生息著。所謂「天災」倒是比較是人類的視角。

這點讓我完全明白,我們為什麼應該尊敬祂。只是,也不禁想請求天父給我們再多一些喘息的空間,或者給我們足夠的智慧,理解這一年的意義。

02.

媽媽說,她這幾天在想妞妞那天跟她說的話。

那天媽媽生氣,對妞妞說了比較重的話。

妞妞隔天跟外婆說:「台東的阿公阿嬤從來不生氣的,全家都不會生氣。」

我媽媽說,「那我也要學你的阿公阿嬤以後不要生氣。」

妞妞說:「好。」



孩子的單純讓很多感覺慢慢變得敏銳,他們比大人還能準確地觀察四周的變化。

但我發覺,也許我們的以身作則只做了半套:我們試著不生氣,但可能還不夠去理解妞妞每個行為背後的原因,以至於她提出的是「不生氣」而不是「去思考為何對方會這麼生氣」。

「不只是因為我調皮,為什麼阿嬤這麼害怕我受傷?」

說到底,我自己也很少去同理我媽媽啊⋯⋯

也許這可以挖掘得更深。


03.
最近在看《那時候,我只剩下勇敢》的小說,相當引人入勝。走過中橫後,更覺得這本書真是得來不易。

更神奇的是,她的每一個章節都在召喚我「寫日記」以及「探索我所在乎的事物」。

而後者幾乎是我搬來台東後,每天都在思考的問題。也許記錄下來,就像是張很完整的探索地圖。

期待每天!











2016年10月5日

成就感來自於信任


我:「妞,媽媽前幾天跟你說的,媽媽今天要去台中上課,不能跟你們一起回去高雄,你還記得嗎?」

妞:「媽咪為什麼要去上課?」顯然忘了。

我:「為了講更多很棒的故事給你聽。好嗎?」

妞:「好啊。」

我:「但是媽咪不在,車子上只剩下你、爸比、弟弟。車子要開很久,你如果哭哭,弟弟也跟著哭哭,這樣爸比開車會分心,很危險。

你可以當小隊長負責照顧自己和其他人,讓大家都安全嗎?」

妞:「哈哈,我是小隊長。」重點是這個。

我:「對啊,你有需求跟爸比說,爸比會盡力幫你;但弟弟要靠妳照顧了。」

妞:「好!」

於是,送他們上車,
妞妞出乎意料的,
開心的跟我揮手說拜拜。
沒有分離焦慮。
我開始懷疑我自己以前為什麼從來沒有給她這種感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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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抵達高雄後,傳來訊息---
我很感動。
連日來的持續溝通似乎有奏效。

我打了電話給妞妞確認她的感覺:
「對啊!我有照顧弟弟喔!
(那你開心嗎?)我很開心!」

小孩的成就感,
起點似乎在於大人的完全信任。